旅途杂记

11点整，车头啸叫着，缓缓地拖动着后面的十几节车厢启动，回家的旅程就此开始。车厢在离站的时候就已经摩肩接踵，男女老女一应俱全。不出五分钟，车厢的温度即超过了大多数人的承受范围：窗户全都开到最大，车顶上破烂不堪的电扇摇头晃脑地转着，可是送来的风却总是夹杂着各种味道的热风，不吹还好，一吹皮肤很快就是一层黏黏的汗。旅客们最初上车时的精气神很快就被热气蒸发了，取而代之的是昏昏欲睡和无精打采。不管怎么说，从踏上列车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回家也好，出门也罢，就这样，随着火车驶离站台而被拉开了序幕。
等乘客们把行李都摆放好了，座位也都找准了，就可以听到各种打电话报平安的声音，我也在一切安顿停当后拿出手机给家里发了信息。同坐的六个人加我共有三个学生，一名身着军装的后来聊天才知道是退伍武警，还有一个约莫40多岁的男人，黑黢黢的脸诉说着劳累艰辛的生活，坐在我左边的是一位老太太，带着自己5岁的小孙子。我们三个学生很快就聊了起来，问了学校、专业等之后，我就拿起书开始看起。
对面的退伍武警带着耳机闭着眼睛，直直的一动不动的坐着，前两天一句话没说，一口水没喝，一顿饭没吃。黝黑的脸上一层汗水，说明他不是不热的。我们三个趁他去前面车厢看战友时都惊讶于他的身体素质，不愧是当兵的。后来聊天才知道他才云南昆明人，89年生，07年入伍服兵役，09年退役，然后就在预备役里，今年是第一次出来打工，首站就是呼和浩特，听人说那里工资比较高，一小时大概有20多块，于是就和其他5个退伍武警一起前去打工。这是他头一次坐这么长时间的火车（他全程43小时，再加上从昆明到成都29个小时），在成都站找旅店，25元一人，开始以为就在车站附近，后来才知道住的地方很远，他们是被车拉到那里的。车票不好买，排了好久的队最后也没有买上，于是一行六人不得不买黑票。好在这趟车便宜，全程全价也就120多，所以黑票也就180，虽然贵了50%，但是终归是坐上车了。
我问他去呼和浩特做什么工作，住哪里，他都朴实的笑笑，说都还没有确定，去了那边在说。他讲了很多关于部队的事，都是我问什么他说什么，我比较好奇，所以就不停地问，反正车上无聊的很，20万字的小说加一本《青年文摘》很快就看完了，他也不厌其烦地给我讲，有时候感慨一下，说现在的部队也不如当年那么纯洁了，提干什么的都是要走关系加送钱。他说在部队里一个六级士官退役后就是市长的级别，但是要走到六级士官，从手里送出去的钱起码得上百万。和平年代军队里的训练强度也不是特别高，与80年代的军人相比，他们现在的战斗力根本不值一提。
武警旁边那个中年男人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以致我现在都都想不起除了年龄性别外关于他的任何信息，他较早地下了车，替换他的，同样是个中年男人，一件黄色上衣，因为抽烟被20多岁的列车员说了好几次。因为语言交流有点障碍，所以和左边的老太太一直说不上什么话，只觉得他的孙子精力太旺盛了，头一天搞得我怎么也睡不好，直到有一个学生下了车，我坐在了她的位置上，才可以安心休息了。
最初的20个小时，窗外掠过的都是绿色的景色，没什么气概在里面。过了秦岭之后，绿色渐渐变得稀薄，黄色逐渐成了主色调，一马平川的宁夏平原，看一眼，就让人觉得满是豪情。进入北方后，太阳也就可以施展开了，这夏日的阳光照进车里，使车厢本来就居高不下的温度更是如虎添翼，经历了第一夜之后，车厢地面也淌满了没有休息好的人。一眼望去，全是脱了上衣光着膀子的人。我在最末尾的2号车厢，而开水却在8号车厢，我每次泡面都不得不全方位检阅整个硬座车厢（1号是托运，9号时餐车，在玩往后就是卧铺），所以人多不多，我是最有发言权的，一个字：多。硬座也被旅客们分成了双层，上层是坐在座位上的乘客和站着得短途乘客，下层就是坐在过道和车厢交接处的乘客和躺在座位底下的乘客。我每次去泡面，总是得麻烦很多人，他们要么坐在过道打着盹，要了就躺在车厢里，让我无处落脚。与第一次坐车时的气愤这些行为相比，现在我更多的是理解和同情。我在想，这趟车之所以如此破旧却还依然奔驰在这条贫瘠的线路上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欠发达的大西北需要它，它把这些渴望改变自己命运的人送到繁华的成都、包头或者呼和浩特，也为这些快速发展的城市送来了勤劳勇敢的人。
从快铁转车到这趟车上，巨大的反差让我感触很深，也让我想起了那句话：不去西北走走，不去黄河沿岸走走，你永远不懂中国。的确，高速的快铁确实可以代表中国这些年快速的发展，但是要想真正了解中华民族深处的一些细微的东西时，坐那浓妆艳抹的快铁是无法实现的，坐在快铁上你能感受到的是美国，是欧洲，而不是中国，因为那些人同坐笔挺的西装和浓浓的咖啡在努力的模仿着西方、掩盖着自己。想知道中国是多么样，你要坐这趟满载着大西北的列车——1717/1718次。
进入内蒙古境内，恰是黄昏时，乘客们脸上的汗水反着光，油亮油亮的，30多个小时的旅程几乎要耗尽人们的精气，夕阳将黄澄澄的光线送进车厢内，把车厢里坐着一动不动的人变成了蜡像。太阳很快被广袤的大地的吞下，只留下西边扇状的黄色天空，告诉人们一天又要结束。
我本以为最后一个夜晚会很难熬，没想到很久没有休息好的我居然一觉就从10点睡到了凌晨3点20，我醒来时已经到了包头，稍加修正，我准备好行李时，列车已经开始进入包头东站了，我的此次旅程就到此结束了。